2022年5月,美国建筑师协会在报告中说,改建项目的营收已经超过了新建项目,这是该协会跟踪这项数据20年来的首次。了解媒体的建筑师们立即就用上了业界对此类项目最常用的术语——改造再利用——来宣传他们对可持续建筑的承诺。然而,耶鲁大学建筑学院院长、以她的建筑事务所善于对旧建筑进行创新性改造而闻名的建筑师黛博拉·伯克(Deborah Berke),却并不喜欢业内的这个表述。“我非常非常讨厌这种说法,”她说,“毫无诗意可言。没有魔力。”伯克对改造再利用历史的关注可以追溯到1991年,当时她将曼哈顿下西区的一个旧汽车修理厂改造成了摄影师兼企业家法布里齐奥·费里(Fabrizio Ferri)的名为Industria Superstudio的一系列时尚摄影工作室。伯克重新利用了建筑内部原有的汽车坡道等设施,同时确保了其20世纪20年代的砖砌结构和窗结构符合纽约市地标保护委员会的要求。从那时起,她的工作开始有了更大的预算和更具雄心的规划要求,包括将纽约州布法罗一座废弃已久的大型精神病院改造成精品酒店,以及将一所高中对面的旧工业建筑连接成片,改造成艺术和社区孵化器。Q:您是否注意到,在不同的城市、不同项目中,公众对旧建筑的新开发有什么反复出现的需求?B:无论是达勒姆市中心一座由什里夫(Shreve)、兰姆(Lamb)和哈蒙(Harmon)设计的老旧银行大楼,还是俄克拉荷马市的一家由阿尔伯特·卡恩设计的旧汽车厂,保留建筑、讲述城市故事的同时赋予新的用途(这两个例子中都有酒店)都是件好事。我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社区的可持续发展,人们可以讲述自己城市的故事。这不仅适用于中小型的场所。我们在东村的122社区艺术中心(122 Community Arts Center)进行工作时,他们希望我们能使其符合规范,但到最后我们做的远不止这些。这里以前是Performance Space 122进行演出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就关掉了,后来成了艺术家的活动场所。即使在我们对原有建筑进行加盖之后,人们仍然可以看着它对别人说,“那是我奶奶上学的地方”,或者“你知道基思·哈林曾经有个工作室就在这里面吗?无论你是哪个时代的人,这些故事都能让人感受到建筑的延续性,它与可持性相关,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制某些形式的绅士化。Industria Superstudio,一家位于纽约市下西区的两层车库内的时尚摄影工作室,于1991年开业。照片由TenBerke提供。Q:在美国,“历史性”一词似乎被过度使用了,它成了保护建筑物或街区,不对其进行物理改造的一种手段。政策和实践当中使用这个词对您的工作产生了什么影响?B:这个词可能会令人困惑,因为当人们说一座建筑具有历史性时,往往是说它是一座古老的建筑。它很重要,值得因为其叙事性或隐含的碳而保留下来。但是,当一栋建筑因为乔治·华盛顿曾在那里住过一晚,或因为它是南北战争时期“地下铁道”(Underground Railroad)组织的联络点之一,或者因为它是女权运动者首次集会的地方而具有历史意义时,就需要在外面挂一块牌匾,而不是对一栋建筑进行纯粹的历史性保护。我们对“历史性”一词的使用方式阻碍了更广泛、更具实验性的思考。当我们把所有的一切都称为保护时,就会对它非常珍视。我们不会容许自己进行足够大的改变。如果不拘泥于建筑的历史性,你就可以对它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并重新利用。我曾与州政府负责保护的官员就保留地砖结构等问题发生过争执。“我们为什么要保留这片地砖?”“它来自一个重要时期”“但这地砖很差劲!如果让我们把地面抬高,我们可以做得更好!”像理查森综合大楼(Richardson Complex)这样的建筑是真有历史的。它不只是古老,而且出自一位非凡的建筑师之手,讲述着非凡的故事。早期的柯克布莱德医院在照顾精神病患者和内战后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方面迈出了一大步。这些医院的建造非常人性化。非常讲究采光、社交空间以及如何利用户外空间。这一点至今仍保留在建筑的骨子里。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故事也有了更悲惨的一面;这座建筑没有得到维护,所有有心理健康问题的人都没有像最初的病人那样得到乐观和人性化的对待。到了翻新改造的时候,你会希望人们了解这座建筑的全部故事。Q:对改造再利用的可持续性进行宣传要体现隐含碳的概念。这对您团队的项目分析有多重要?B:隐含碳是我们就哈佛大学法学院大楼所提改造方案的一部分。这是一座上世纪中期由谢普利·布尔芬奇建筑事务所设计的图书馆,内部举架很低,我们将其改造成一座充满活力的、主要供学生使用的教学楼,并设有教师办公室。我们对顶部和前部进行了加盖,改进了建筑物的机械系统和玻璃结构。我的合伙人之一阿提·克里希纳莫西)(Arthi Krishnamoorthy)和阿特利耶·唐(Atelier Ten)共同编写了一份关于改造再利用的白皮书,其中涉及到建筑物整个生命周期的碳影响。这不仅仅是在谈论隐含碳,也是在进行实际的计算,并向客户展示他们可以减少多少碳排放。现在我们在介绍新项目时,都会展示这项研究,以及如何计算改造再利用的碳排放量。哈佛大学雷金纳德·F. 刘易斯法律中心于1959年作为图书馆投入使用,最近经过翻新加盖了一层,改变了建筑的用途。摄影:Bob O'Connor/Harvard Law School
Q:提起上世纪中期的建筑的改造说明,你们对它们并不总是那么欣赏。所以说,你们改造建筑时,是否有一种额外的目的感?加盖或进行改动,是想让人们看到原始建筑的魅力所在吗?B:不是有意为之。更像是:“我们做这件事的同时,也要确保其他人喜欢这座建筑,并在其中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通常认为的)历史性建筑受到的限制要远远大于现代的非原始建筑。在州立大学校园或知名人士的室内项目中,你可以有很大的灵活性。你完全可以在上面开出大洞,而且似乎也没有人会介意。这样你就可以发现炫酷的东西。但在我们所有的改造策略中,你都能找到一些建筑纯粹的精髓,并牢牢抓住它们。在其他地方,你可以不拘小节。Q:您的书中多次提到创伤。在曼哈顿以前的Bayview女子监狱,创伤似乎尤为重要——这是您曾经进行过的项目,将把该建筑改造成一个名为“妇女大厦”的女权主义倡导中心。B:Bayview女子监狱的故事也是层层递进的。它是由设计了帝国大厦的建筑师什里夫、兰姆和哈蒙设计的。它最初是为水手和商船队建造的基督教青年会(YMCA)。他们上岸后会在狭小的房间里睡觉,但这里也有游泳池、棋牌室、理发室、职业培训中心和图书馆。是为了让水手们重新适应陆地生活。但这些狭小的房间也是将其改造成监狱的完美平面设计。它从一座充满活力、以使命为导向的建筑,变成了纽约州监狱系统中虐待程度最严重的恐怖场所。我们的项目最终没有进行下去,但这座建筑还在那里。位于纽约市切尔西区的前女子监狱建于1931年,将被改造成妇女权益倡导组织的中心。
在重新思考老旧建筑(无论是否具有历史意义)时,最重要的就是倾听被这些建筑影响了生活的人们的心声。曾被关押在那里的妇女让我们了解到我们应该如何思考这个空间。我们原想保留牢间,让人们看到它们。一些女囚说,更重要的是在走廊的两侧保留足够多的牢间,这样参观者就能了解那里的情况。她们解释说,在那里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在走廊里被游行示众,听到被关押的女狱友的叫喊声、议论声和痛苦声。没有那条走廊,你就无法理解单靠牢间并不能说明问题。我要听到曾经在那栋楼里待过的人这么说,才能弄清楚为了讲述这个故事,需要保留什么。B:我只是希望不要有那么严格的界限。我喜欢模糊新建和再利用之间的界限。从气候变化到数字游民和远程工作者,他们的存在毁了一些城市,他们的缺席又毁了另一些城市。随着城市的急剧转型,我们将在美国看到越来越多这样的情况。我们必须学会如何处理我们建造的这些东西,因为我们已经投入太多。一走了之是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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